转眼「五·四」青年节又至。每一年的此时,笔者都会对这片神奇大陆上的青年们发表一些或许算是「哀叹」性质的暴论。今年的我又有些新变化:荣升为Ich市Z中的一名高中生。如果说以前议论高中教育有「妄议」之嫌的话,如今的我作为这台庞大机器可悲的一部分,大概是有些发言权了。今年,我们就不谈全局,而来看看我所在的这个Ich市的高中生们,究竟是什么模样。

今年的「五·四」,若说体感有什么最大的不同,那便是:我们在学校上学。大家纷纷风趣地说:儿童节儿童放假,劳动节(大部分)劳动者放假,偏偏青年节的青年们还在「苦逼地」上学。这不禁使我们不满,且无奈,且好奇:我们究竟为什么又在上学?

还是先看看这里的教育格局吧。顶端是两所「重高」Y中和Z中,在它们投下的阴影中还有数所普通高中。神奇的是,无论成绩如何,社会地位如何,它们在这次「五·一」假期面前统统选择了侵吞学生的假期,剩余放假市场从一天半到两天半不等。这倒不是说这些学校的政策制定者们背着学生签订了什么秘密契约,但如此不约而同的步调,背后一定是有原因的。

事情很大程度上要从今年四月中旬的七校联考说起。这个「考试联盟」包括Y、Z两所中学以及其他地市的五所中学。尽管七校都很难说得上能问鼎全省,但竞争也格外激烈,在Ich市内就体现为Y、Z两校的争斗。今年这次的结果是Z中在头部取胜,但平均分则是Y中更胜一筹。具体到科目上,又各有胜负。于是Y中首先向学生宣传:你们连Z中都没考过,怎么好意思放长假!于是缩短假期为两天。Z中闻之大惊,于是亦缩短假期为两天。消息一出,Y中学子沸腾,Z中学子亦沸腾。而普高闻之一惊:重点高中只放两天,我们这样简直愧为Ich市高中!于是也纷纷缩短假期。于是普高学子不是沸腾,简直要原子化了。

观于每次放假安排,大多时候Y中带头砍,也有时Z中带头砍,总之后定的从来没有敢定得比先定者的假期更长的,最后,只使得青年学子们因加课哀鸿遍野,教师同志们也因损失假期而涕泪横流。兴许下次下下次要放假时,这场滑稽戏依然会按如上所说的剧本上演。

前两日与Z中一位教师朋友聊天,其认为:Y中破坏了整个Ich市的教育生态。就我本人而言,我认为这个观点是客观的。有另一事可以作为佐证:如今的Ich市盛行「签约」之风,即,抢着与初三优秀学生订立契约,用(有名无实的)优待条件甚至金钱收买其进入学校。Y、Z两校重点班中,连我在内,有一半以上都走过这个程序。而当年,的确是Y中首先以这种方式争夺学生,用几年建立了相对于Z中的成绩优势,使后者不得不采用同样的方式招生。这种做法给Ich市教育环境带来的,无非是利益对少年们理想的无情侵入。于是两所学校红色或黄色的方方正正的建筑,成为不知多少人沉浮溺水的汪洋。

以上说了Y中的坏话。我在Y中的一些朋友一直想来Z中,而Z中的同僚们大多对两所学校都没什么好感。我想,一个市的教学都变成了这个样子,或许更有一些深层次的缘由。以下探讨两点。

其一是所谓「行货思维」。一批决策者把学生看作的,不过只是一批批买入又一批批售出的商品。躺在货架上的我们的感受,自然没人感受。如何压低成本抢到好货源,再提高价格卖给好大学,就是他们考虑的全部内容。如果哪天他们开始搞起了人文关怀,那只能说明他们终于意识到了这样是对成绩有好处的。

如果各位认为多放假对成绩有好处的话,我赞同你。但他们或许没意识到这件事。

其二是泛滥的内卷心态。市内内卷,卷到都不知道市外还有天地了。所谓「兄弟学校」搞什么,则一定不能少;隔壁又想出了什么压榨学生的新点子,则一定要效仿。到最后,因为假期说砍就砍、任务说加就加而义愤填膺时,一问隔壁:哦,原来是你们先搞的啊?

在这种环境下,Ich市教育无非是一盘棋,我们有幸成为了那几个棋手手里的棋子。不过也许有天,从外面刮来一阵台风,我们和那所谓的「棋手」就随着北半球逆时针幅合的气流一起吹进了臭水沟,永世不得翻身。从这失败的教育系统走出来的人,大概会很久无法摆脱那单调建筑的记忆。

笔者进入Z中已大半年,见识了无数优秀、尽心尽力的教育工作者,但也看到有许多青年学子迅速地失去了迈入大门时的喜悦,无聊地奋斗,忘记了有什么值得拥有。不知道走出最后的高考考场时,这些朋友们会不会感觉,自己青春的三年,被什么东西偷走了。至少从初中毕业到现在,我始终感觉我的时间没有属于我。

这篇文章动笔的时候我还没看过Z中「表白墙」之类的东西。完笔时倒是看了一眼,发现大家都对作息调整、研学旅行之类事情的安排苦不堪言。我也苦不堪言。如果说很多年后我能摆脱「小镇做题家」的名号,而能坐在单人沙发上对着镜头畅谈我对现行教育体系的看法的话,那么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:

去你妈的。

水向下流 沉底的位位都有眼 有口 有手
面目模糊不入镜头

阿猫阿狗林夕

二〇二三年五月二日动笔,二十六日完稿。